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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

 

客運巴士努力在公路上奔馳著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

 

脫離了幾秒前的一片空白

許多聲音與影像陸續回到頭腦中

漏了一拍的不是我的心跳

而是我冬眠去了的感覺

 

這種狀態我是熟悉的

在工作中,我偶爾產生麻痺

再被接踵而至的龐大感受給打擊著

 

現在我正被巨大的感覺逐一轟炸著

像是一顆顆飛彈投下,在我的腦神經元間爆發

 

該怎麼辦?

未來的可能性一一浮現

恐懼一一浮現

悲傷開始像潮水止不住蔓延出眼睛

 

「不要哭。」

我告訴自己如同告訴一個陌生人

越是試著去壓抑,難過的情緒就越發不可收拾

縮在座位裡,儘量壓低聲音

 

隆隆的車聲蓋住了濃濃的傷悲

 

令人憂心的畫面開始在腦海裡播送….

爸爸在彷如「刺激1995」的可怕牢房裡承受著沒有人性的監管

他臉上憂鬱、驚懼、悲傷的神情….

媽媽….媽媽該怎麼辦?

天啊….我們該怎麼辦??!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妙」

一切我能想到的就是「糟了」

 

為什麼這麼突然

簡直比連戲劇還要連續劇一百倍

而這場令人不敢置信的鬧劇居然降臨到我們家來了

 

一定是搞錯了

這張「樂透彩」並不是屬於我們的

 

一片混亂中大姊又打了第二通電話過來

和十分鐘前的那通一樣

不是做夢

 

不是玩笑

 

爸爸要去坐牢了

為了一些我不明白的理由

 

所有的一切都逐漸拼湊起來了

為什麼爸爸堅持要把三個工作忙碌的孩子都叫回家

為什麼電話中他說要把老車托給我?

天啊我還疑惑是否他要買新車呢

面對我的疑問為什麼他欲言又止的語氣不若平常?

 

原來早在我們知道的很久以前

他就開始鋪路了。

 

大姊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我的喉嚨好似卡了個大西瓜

說不出話

勉強擠出的也只有古怪的嗯嗯聲

我現在唯一能表達的

 

「你在哭喔?!...你不要哭啦嗚嗚….好不好?...嗚嗚….

大姊也跟著崩潰

 

 

 

到達車站

弟開著爸的老車載著大姊來接我

 

這是睽違數個月後

我們三個孩子難得可以與爸媽團聚在一起的日子….

 

駛向我們的爸爸

駛向親愛的溫暖的家

 

我對自己的不中用感到難過

我們想給爸爸一個微笑

一個證明我們很堅強的擁抱

但是嘴角肌肉不自主的抽搐擺出一個很難看的表情

越是靠近春圃越是難以自抑

 

終於

老樣子始終穿著他的白色汗衫的老爸出現在我們面前

張開雙手咧開嘴給了孩子們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逕直走向前抱住老爸

眼淚再次不爭氣的宣洩而出

他摸摸我的頭,撫撫我的肩膀

神情安詳而又堅強

 

接下來的時間

一家人同坐客廳聽著兩老娓娓道來事件來龍去脈

前因與後果….

以及這中間他們隱瞞著兒女沒說的奔走歷程

 

羞愧

羞愧難當

 

在我渾渾噩噩於台北過日子的同時

我的父母承受著這一切

為自己的清白努力著、打著不公正司法的冤屈官司

直到最後一刻

三審定讞

即將發監執行

他們又得忙著打點一切

安頓老人與孩子

交代一切未來之事

沒有時間好好照顧自己

只能忙著寬慰別人….

 

而我甚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能做

眼睜睜看著老爸遭受黑暗司法冤獄拖入流沙中

 

彷彿從天堂掉到地獄

我幸福美滿的可愛家庭就這樣破碎了….

 

 

每個人

彷彿

似乎

一生中總會經歷些風浪與顛簸

一些高潮與低潮

而如今

我的低潮到臨了

 

毫無預警的

狂風暴雨般的席捲過來

把我和我的家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如果要說唯一值得慶幸的

就是我們都還在

還可以慢慢撐起身子、爬起來

 

殺不死我們的

讓我們更強壯

 

就像是這樣….

低潮總有走過去的一天

去「上學」的老爸

也總有「畢業」的一天

 

有時候我會問自己:

「如果老爸老媽不夠堅強,

我可以嗎?

我做得到嗎?

 

但我不需要答案

答案只是用來安慰頭腦的藥物

我只需要去穿越它

越痛苦我就閉上眼不反抗

讓它拍打我撞擊我毀滅我

 

不需要管自己能不能挺得過?

不需要想自己做不做得到?

既然無法逃避也沒辦法假裝那麼就順著這力道直下

 

像個跳瀑布的人….

 

不管我接不接受

都無法改變老爸要離開我們的事實

但世界並沒有停止轉動

生命也沒有停止氣息

這個四分五裂的家庭….

依然是在那裏

活生生的

充滿熱情澎湃不已的感情

 

我眼前的這兩位再熟悉不過的長者

如如不動

反觀我自己

似乎因為亂流歪掉了、不穩了

 

什麼都不用說

我們三個孩子都明白了

知道了

懂了

 

 

 

那天爸爸交給我們三個孩子每人一封家書

希望每當我們想念時、低落時

可以拿出他的信來自我勉勵

 

爸爸即將入監服刑

我不知道下一次再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下一次能再抱到他又是何時?

 

 

 

入監前夕的午後

爸與媽搶著時間到田裡割野菜

以供未來媽媽炊煮之用

那天夕陽無限好的昏黃

彷彿一切如同往常

而現實反似夢境

 

12月底

爸爸愛麗絲夢遊仙境般的墜入鐵牢

他就這樣子消失在家裡

連貓都發現了熟悉的身影不再

對著空氣嗷叫疑問著

 

我跟貓說:

「爸爸上學去了

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回來

姊姊也要回去工作了

這段時間,媽媽就要交給你來守護和照顧了….好嗎?

 

怪哉平常愛理不理我的貓咪

居然轉過頭來

直直盯著我

彷彿也在說:

「那是當然!

 

帶著貓咪的承諾

我離開了家

家不再是為了下次回來的地方

「家」是那個綁在我們每個人心中的錨繩

將我們牢牢的固定在愛的中心點

不管風浪再大、再強

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我們全家做著相同的夢

….夢總有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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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丁甫冤案之爸爸上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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